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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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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9

定遠二年, 春

錦衣候府,園中一亭,建在高坡之上, 往下一覽能見其下百花盛開,蜂飛蝶舞,霎是熱鬧。

亭中卻顯得格外寂寥。

隱約能見一美人背影,靠著廊柱,握著團扇, 微微低首, 坐著,已許久。

仿佛定格成了一幅畫。

“少奶奶,您在想什麽?”

沈寂被打破, 畫面動了。

旁邊一個大丫頭模樣的人這時上前, 小心看向自家姑娘, 更加小心地輕聲詢問。

靠著廊柱的美人這才好像活過來一樣,擡了頭。

一雙勾魂攝魄的睡鳳眼, 輕輕看過來。

好美的一張臉。

正是嫁入錦衣候府的宋婉。

明明是春光爛漫,美人如玉。

她慢吞吞道:“我在想,我娘, 為什麽不哭呢。”

貼身丫頭雲霏聞言咬了咬唇, 似想要勸慰,又無從說起。似乎說什麽姑娘都不會高興。雲霏再次感覺到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不安,近來, 姑娘似乎越來越多地想起她的娘親。至少就雲霏了解的,這似乎並不是一個好兆頭。

傍晚的風帶著花香, 輕輕吹動宋婉輕軟的衣袍。

她自問自答:“不對,也是哭過的, 只有一次。”

那次是半夜,村裏的夜可黑了。她醒來,找不到娘親,怕極了。黑暗中什麽都可能發生,例如離家說是去給人家幹活的父親,可能突然醉醺醺回來,突然在黑暗中把娘親拖下床。也或者,睡在東屋的祖母可能突然一陣咳嗽,睡不著了,就開始又哭又罵他們都是喪門星。也有可能,突然破門而入的人,突然亮起來的火把,湧進這個本就沒剩下多少東西的家,讓他們還錢,沒錢還東西,沒東西用人抵賬也行。兩年半前,大哥就是這樣在契紙上按下了手印,賣給地主家使喚三年。當時,她的大哥,九歲。

小小的宋婉好怕呀,她要找到娘親。

好在那晚有月亮,院子裏很亮。

宋婉如今還能想到那夜的院子,她光著腳踩在冰涼的泥土上,只覺得整個夜一下子亮得讓人害怕。她好怕祖母突然醒來,隔著窗看到她。祖母打人,不像父親那麽可怕,但好疼啊。

好在很快,她在院子裏泥挑起來的那間屋子裏找到了母親。

那間屋子堆著家裏的柴火,也是大哥的屋子。十二歲的大哥那一年開始長個子,又瘦又高,眼神冷漠,異常沈默。

只要父親活著,他們的一切都不屬於自己。

宋婉冷漠地勾了勾唇角:那時候大哥一定已經在考慮了,三年期滿,父親又會把他賣給誰呢。一旦沒有大哥,也許就輪到娘親了,下一個也許就是她。她不知道,因為大哥從未逃過。他不喜歡他們,他誰都不喜歡,可他從未離開過。宋婉有記憶以來,幾乎從未在白日裏見到過兄長,他總是在外頭給人家幹活。只有突然醒來的夜裏,如果恰好有月亮,宋婉有機會見到兄長,隔著西廂不大的窗,宋婉看到大哥靠坐在院中老槐樹下,仰頭看著天上。

宋婉曾經悄悄靠近過,站在院子裏看著他。可大哥從來不回頭,周身都是漠然,他只是看著他的月亮。

那一次,在那間破敗的茅屋裏,借著隱約的月光,她看到母親坐在大哥床前,沈默地看著熟睡的哥哥。

母親從未那樣看過她,從未那樣看過任何人。她就那樣久久看著,好一會兒宋婉才發現,母親在哭,哭得很兇,卻沒發出一點聲音。

那一次,宋婉才知道,原來哥哥,對母親是不一樣的。人前,尤其是在父親和祖母面前,母親從未表現出過這種不一樣。她常常都覺得早已漠然麻木的母親,原來在默默地,默默地,心疼著她唯一的兒子,為他忍受著一切,為他活著。

想到這裏宋婉靠著廊柱,嗤笑了一聲:“有什麽用呢。”

一陣風過,吹動滿園燦爛的花。一個婆子分花拂柳,朝著她們這邊過來。

一看清是侯夫人那邊的費嬤嬤,雲霏臉一白,趕緊道:“少奶奶,夫人讓人來找了!”

宋婉眼皮都沒動:“愛找就找吧,還不就那點事。”說著她看了雲霏一眼:“敲打的是我,又不是你,你把耳朵一閉,就當聽不見。”

雲霏苦笑:怎麽能當聽不見呢。那些細碎的無處不在的規矩、言語,如同針一樣,一次次紮向她們,偏偏都藏在夫人還有她身邊那些丫頭婆子那一張張貴氣規矩的面具下。

宋婉輕輕一笑:“怎麽不能。再說,她說我上不得臺面就上不得了?她以為她是誰?這些日子,我倒是徹底看清楚了她是誰。”

雲霏楞了。

宋婉擺擺手,雲霏探身過去。

宋婉在她耳邊道:“我告訴你,咱們侯夫人就是個蠢貨。”

滿嘴慈悲禮數大家體面,腦中只有那三瓜兩棗。

雲霏驚了,她楞楞看著自家姑娘,越發確定姑娘從這個春天開始就越來越不對勁了。以前,以前姑娘不這樣的,更不可能說出這樣大逆不道的話!

宋婉眨了眨眼,見雲霏這個樣子,她一甩帕子,重新靠了回去:“看吧。就知道,在你們人間,不能說實話。”

雲霏:.....

驚恐地看著宋婉。

宋婉嘆了一聲:“在你們人間,再蠢,托生得好,也能人模狗樣地喝茶訓話講些她自己都不——”

“姑娘!”

雲霏眼看費嬤嬤就要上來了,一著急,把舊日稱呼又喊了出來。

費嬤嬤上來,用帕子沾了沾唇角,又撣了撣衣裳,用眼角一瞥這主仆倆,正了正銀繡小豎領,這才慢條斯理開了口:“論理這話不該老奴說,少奶奶嫁進來日子也不少了,這下頭的人還姑娘姑娘地喊著,給人聽見,還當咱們侯府裏的下人都是這麽沒規矩的——”

“規矩”兩個字才說出來。

宋婉已經站起了身,越過費嬤嬤沿著石階下去了。

下,下去了?

費嬤嬤和雲霏大眼瞪小眼。

雲霏反應過來,忙怯怯討好一笑,再也不敢看費嬤嬤那張依然抽動的老臉,立即一福身,也跟著下去了。

剩下費嬤嬤徹底楞了,好一會兒沒反應過來!

闔府裏誰不知道他們這個少奶奶就是個美人燈,最是軟弱好拿捏。除了有個兄長,在這京城裏啥也沒有。宋大人是厲害,問題就是太厲害了!功勞大過了天,天,都不高興了。眼下誰不知道,除了虎視眈眈的祁國公府,就連陛下眼看著也容不下宋大人了。

再說,宋大人沒有內院家室,再厲害,也進不來這侯府後宅。這位草根出身的少奶奶,完全是侯爺做主,世子要娶的。

偏偏他們侯夫人,一輩子最厭煩這種長得跟病西施一樣的女子。

別說夫人面前,別說夫人的心腹嬤嬤,費嬤嬤作為錦衣侯夫人得力的嬤嬤,哪次見到這位少奶奶都能教導兩句。回頭,夫人喜歡。

可她怎麽都沒想到這一次居然?!

跟著的小丫頭此時低著頭,要笑不敢笑的,小丫頭也沒想到費嬤嬤拿腔作勢的說話,結果他們這位少奶奶擡起腳就走了?.....

回過神來的費嬤嬤羞惱成怒,找個由頭狠狠訓斥了小丫頭,立刻往夫人院子裏去了。她必須得馬上告訴夫人,少奶奶必須得好好管管了!這鄉屯裏出來的就是不行,這才嫁進來多長時間,就現原形了!

費嬤嬤跟踩了風火輪一樣奔著侯夫人的房中去了,偏偏遇上老爺有正經事跟侯夫人說話,把等在外頭的費嬤嬤急得呀,團團轉。

但老爺平時本就不愛去夫人房中,難得來的時候,下頭要是有人打擾,夫人可不會輕饒!

費嬤嬤只能按捺著要立大功的焦急等著。

另一邊世子院子中

宋婉已經在靠窗的榻上懶洋洋躺下了。

雲霏急得呀,終於忍不住了,勸道:“姑、奶奶,咱們還是先去夫人房中,跟夫人解釋一下吧!”費嬤嬤必然添油加醋,到時候!

宋婉擡了擡眼皮,說的卻是別的:“雲霏,我這次可能真的病了。”

雲霏一驚,立即上前探手查看,也顧不上勸說別的了。

她手落在宋婉冰涼的額頭上,就聽她們姑娘幽幽道:

“我那個看著他們高興我心裏就不舒坦的病,犯了。”

雲霏手一頓,楞住。

就聽宋婉聲音輕渺飄無:“裝模作樣這種事,也不是不能裝,總得圖點啥吧?近來我越來越發現,這錦衣候府也沒啥可讓我圖的。”

說著宋婉睜開了眼:“這麽一想,我先前在他們府裏規規矩矩做了這麽久的人,我可虧大了。”

雲霏微微張著嘴,說不出話來。

宋婉翻了個身道:“我勸你趁我還沒徹底現原形的時候,跟雨落一樣,嫁人出去吧。”

雲霏更不知該作何回應。

宋婉懶得再說話了。人呢,有時候,突然間就活膩了呢。

宋婉直接睡了。

侯府上燈的時候,費嬤嬤終於見到侯夫人了。

很快,剛回府的世子孟昭就被侯夫人讓人攔住了。

也不知孟昭怎麽跟親娘說的,好歹按住了侯夫人沒有立刻發作。

孟昭匆匆趕回房中。

一進院子,就遇到了打著燈籠等在門口的大丫頭知暖。

“世子回來了?累了吧?”說著就擡手拿帕子為孟昭擦著額頭鼻尖的汗,“怎麽急成這樣?”

說著知暖仔細去看孟昭神色,試探道:“可是夫人那邊?”

孟昭一頓,看向知暖:“你也知道了?”

“我能知道什麽!世子還不知道我,最煩打聽這些事,今兒一天也顧不得別的,悶著頭給你繡那件袍子呢,昨兒不是說明兒出去想穿那件?也就剛剛,實在繡得脖子酸了,燈也不亮,我這眼也疼了,才出來,恍惚聽了一耳朵,說是夫人那邊生了好大的氣。”說著,知暖小心道:“夫人前些日子還喝著湯藥呢,大夫說最怕氣了,今兒到底是為了什麽?”

孟昭擺了擺手,“沒什麽,左不過就是那些事罷了。”

知暖咬了咬唇,輕聲道:“該不會又是為了少奶奶?”

孟昭一把抓住了知暖的手:“又?母親常跟她這樣生氣嗎?”

知暖趕忙搖頭:“哪裏的話,夫人最是好性子,少奶奶她、少奶奶就是有些不愛搭理人的脾氣,世子也是知道的。”

說著知暖一笑:“除了這脾氣,少奶奶旁的再好沒有了。就是身子弱了些——”說到這裏聲音一低:“夫人羨慕理國公府杜夫人從兒媳婦那裏得的一雙繡蘭花的鞋,是他們家大少奶奶親手做的,世子也知道咱們夫人不在乎東西貴賤,最看重人的心意。可咱們少奶奶,哪裏是能做鞋的人呢,一直到這會兒,一雙鞋還沒做出一半來.....咱們當然知道少奶奶有心孝敬,只是懶怠動彈,可夫人難免覺得少奶奶是不是心裏沒有她,這心裏難免就更.....”

“好了好了!”孟昭不耐煩道:“不過就是一雙鞋,誰不能做,非得讓她做才行?”

一聽這話知暖面皮一僵,立即話鋒一轉,笑道:“我也是這麽說的。前兒,我悄悄做了,給夫人送過去了,說是少奶奶做的。”

聽到這裏,孟昭凝著的眉頭這才松了松,輕輕捏了捏知暖的手:“還好有你。”

說著湊到她耳邊:“母親規矩大,婉婉又不大懂這些,你多多替婉婉周全。回頭,我謝你。”

知暖一扭身,抽出手來,睨了孟昭一眼:“人家早就這樣做了,還用你說,更不稀罕你謝!”

孟昭一笑,這才覺得心裏敞快了些,大步朝屋中去了。

屋內,雲霏早扒著窗戶咬牙了:“果然又是被她攔下了,不知道又拿什麽話哄咱們這位糊塗的世子爺呢!”

只是氣歸氣,知暖伺候世子七八年了,又是夫人給的。這一院子的丫頭婆子,都是被知暖拿下馬的人。她又是夫人得意的人,其他人跟她抱團的抱團,要不就是生怕這位大丫頭不高興誰,她們那個偏聽偏信的侯夫人自然也就不喜歡了。

“姑娘多少拿出些手段,也震懾一下這屋裏的人才好!”雲霏咬牙。

“也不是收拾不了,只你得替我想想,我圖啥,就圖孟三那個給知暖睡爛了的貨?”

宋婉打著呵欠輕聲細語道。

再一次,雲霏一臉震驚,目光看到院子裏人已過來,忙提醒道:“姑娘!”

隔著簾子就聽孟昭笑道:“都一年多了,還姑娘呢?”

宋婉冷笑一聲。

雲霏大氣不敢喘。

孟昭輕掀簾子進來,先看向宋婉。

宋婉扶了扶睡歪了的釵,一雙眼睛鉤子一樣瞟了孟昭一眼。

燈下新醒的美人,慵懶,嬌媚。

孟昭頓時把那些話都忘了,人不覺已到了榻邊,坐下拿起了炕桌上的茶碗,也不管誰的,先喝了。

知暖跟著進來,這時候笑道:“少奶奶今兒一天都沒精神,還是奴婢叫人伺候世子爺更衣沐浴吧。”

世子爺不在的時候沒精神,世子爺來了就有精神了,這傳出去可不是什麽好話。

雲霏臉一紅,要說點什麽。

孟昭已經起身了。

宋婉卻擡手一拉孟昭的手,孟昭頓時臉上露出喜色,回看她。

宋婉輕輕一拉,孟昭就又坐下了。她滴水的眼睛瞅著孟昭,一雙紅酥手把孟昭大手往自己腰間一放,哼了一聲:“不舒服,給我揉揉。”

孟昭鮮少見宋婉這個樣子,人已酥了半邊,哪有不依的。

知暖見自己的話沒人搭理,少奶奶居然又是這副做派,簡直,簡直讓人沒眼看!果然下頭出來的,這跟青樓女子有什麽兩樣!知暖深以為恥,咬了唇,臉一紅。

她把從世子那裏接過來的扇子往桌上一擱,看了世子一眼。

孟昭此時眼中只有宋婉,哪裏能看到旁人。

倒是宋婉看到了她。

知暖壓下心中不齒,鎮定地笑了笑,就要先退下。

宋婉卻喊住了她:“給我倒杯水。”

知暖一僵。

雖說作為大丫頭該給少奶奶倒水的,可這樣的活兒她從來沒幹過。她以為少奶奶知道,她是世子的丫頭,不是少奶奶的。她一直以為少奶奶是個明白人,明白人就該知道,最好不要惹夫君院子裏她這樣的房裏人。就是再看不慣,至少也等生了孩子,把這少奶奶的位置坐穩了再說旁的。

知暖輕輕看了宋婉一眼:宋婉該是個明白人的。

宋婉一推杯子:“去呀!”

知暖忍辱接過了杯子。

卻聽宋婉又道:“雲霏你也跟著,別讓人往我茶裏吐唾沫。”

孟昭正輕輕給宋婉揉著腰肢的手一頓。

宋婉睜著她很美的眼,用她那張傾城絕世的臉,眨了眨長睫,很可愛的樣子,問孟昭:“怎麽,你想喝唾沫呀?”

孟昭一時間不知道自己該捏她一下,還是說些什麽。

知暖已經含淚悲愴道:“少奶奶的意思是以為奴婢竟會——竟會——”

委屈到幾乎說不出話來。

宋婉軟綿綿道:“知暖的賢名,府裏誰不知道呀!就是上回我吃的茶裏飄著口痰,也不知道誰吐的,故而多吩咐一句,你別多心.....”

說著宋婉嘔了一聲,似乎只是想起當時的場景,就忍不住了。她一把推開孟昭,扶著床沿就開始幹嘔。

嘔得翻天覆地。

孟昭立刻讓知暖:“還楞著幹什麽,拿盆來!倒水去!”

慌道:“婉婉,婉婉!別想了,別想了,乖!”

宋婉幾乎要把腸肺都嘔出來,因為沒吃東西,膽汁都吐出來了。

孟昭一向是個最好脾氣的主子,這次真的發火了!

到底是誰!

這是知道母親不喜婉婉,跟著作踐人呢!

還有——

“少奶奶這是什麽東西都沒吃?”

雲霏見宋婉這個樣子,也徹底慌了,此時白著臉忙亂裏點了點頭。

孟昭徹底怒了。

雲霏一面拍著纖弱的姑娘,一面哭道:“從早上就伺候夫人用膳,一直到中午......根本顧不上吃什麽,總算能歇歇,累得少奶奶根本吃不下什麽.....”

說到這裏雲霏一咬牙,順著宋婉的話道:“尤其上次茶裏喝出臟、臟東西.....少奶奶更是想起來就吃不下.....”

孟昭一張俊臉已經黑了。

正好有丫頭上前,他看也沒看,一腳踹了上去。

就聽哎呦一聲。

原來是知暖。

知暖畢竟是從小照顧他的人,又是他第一個女人,孟昭一時間有些歉意,但一看一旁一臉蒼白的宋婉,這點歉意也就顧不上了。

從來愛惜丫頭的孟昭,這一次發了狠了。

院子裏,丫頭婆子站了一院子,就連被踹了的知暖也只能熬著疼,在那裏站著。

房中,雲霏正端著燕窩羹一勺勺餵著宋婉。

這時候偷偷道:“姑娘,真的有人往您杯子裏——”

宋婉眨了眨眼:“誰敢。那是真的想死了。”

雲霏:“......那您剛剛.....”吐得太真了,太真了,都快把她嚇死了!

宋婉哼了一聲:“一看到他那副情意綿綿的樣子,再想到他跟那個裝模作樣的丫頭白花花的身子搞來搞去.....就有些幹噦——”

說著她一推碗:“.....又來了.....”

雲霏忙喊姑娘。

孟昭一聽,冷冷看了一眼院中人,轉身就往房中來。

“婉婉,到底怎麽了!”

宋婉蒼白著小臉,虛弱地躺在孟昭懷裏:“真的不能想,一想就想吐.....”

孟昭咬牙心疼道:“這次我絕不姑息!大不了,這一院子的人都給你換了!到時你親自挑人!”

他以前也聽其他人說過奴大欺主,卻沒想到這一切會發生在他的院子裏。

就聽宋婉柔弱的聲音:“算了吧,說到底,我算什麽正經主子,不過一個鄉屯裏出來的窮丫頭......哪裏配使喚人了.....”

一席話說得孟昭心都疼了,更恨那些拿大的下人了!

他緊緊抱著懷中纖弱的人,清清楚楚意識到就連知暖還有父母,還有本家。可他的婉婉,除了一個兄長,再沒有任何親人了。而離開兄長出嫁,在這偌大侯府中,她只有他一個人了。

越想越心疼,越心疼越憤怒:“我自來不拿她們當奴才,卻沒想到倒縱得她們欺侮你!”

宋婉虛弱的聲音:“別生氣,婉婉不舍得世子生氣。婉婉不過是個薄命之人,外頭好些都是伺候世子多少年的老人,真的不值得為了婉婉——”

“別說了!我決心已定!”

宋婉下巴擱在孟昭肩頭,雙手緊緊抓著孟昭。

聲音柔弱無助,句句含淚動情。

一張絕美的臉上,卻只有淡漠,靜靜看著遠處雕花什錦格子。

夜深了,事情還沒完。

這只是開始。

從此,這侯府內院註定再無寧日。

宋婉將一直玩下去。直到——

她想玩的心,再也壓不住她對這一切的厭惡。

這齷齪,虛偽,骯臟,腐朽的一切。

她唯一需要考慮的就是,讓誰殺了她。

那時,孩子早已胎死腹中。

上天看樣子也不希望她這麽一個人做母親。

蒼天總算開了回眼。

挺好的。

宋婉想。

她在挑選她的掘墓人。

在為她掘墓的同時,也將埋葬她們自己。

許久沒動手了,手都生了。

宋婉希望。

希望

最後這樁一屍兩命的活兒,她希望做得漂亮些。

最後的絕唱,總該

在這富貴侯府,

餘韻綿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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